【周喻】风沙征 7

天天就会咸鱼躺,存稿都要没有了【渐渐失去梦想


7


夏季风吹来大降雨,出门的时候还是阳光火辣,走到半路突然鼻尖感受到一丝水汽带来的凉意,接着顷刻间暴雨就落下来了。高昂的枝条立马低垂下来被雨水抚慰成乖顺的模样,狭窄一点的车道很快聚集出水洼,细窄的车轮滚过划开一道创口又迅速愈合,路上的人忽然之间就大叫着狂奔了起来。没有带伞,没有避雨的遮挡,一时间忘记了要逃跑,就被浇湿得彻底,融入了仿佛覆盖天地的雨幕里,忽然想起来可能很久都没有这样亲密地接触过雨水了。

站在封闭闷热的地铁车厢里,周泽楷突然想起了还是小学里淋雨到感冒的记忆,那个时间点和现在当下之间好像有什么联系被一下子打通了。

周泽楷还有点不习惯现在这样子,从小到大给他表白的人不少,真心和他交朋友的实在寥寥。刚开始的时候有女生给他塞情书或者是搭讪聊天他都不会太拒绝,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抽屉拿来装一个又一个精致的粉色信封,看过一遍就放进去,虽然很少会拿出来看第二遍,但是把别人的真心,即使是一时兴起无根无依的短暂真心销毁丢弃,这样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知道这个看上去和初接触一样高冷而被大批眼冒桃花的女孩子划入禁欲系的男生从来没有接受过谁的表白,大多数的女孩子也只是抱着孤注一掷不留遗憾的心态让粉色信封代替自己飞蛾扑火,顶多就是从一种陌路到另一种陌路,最后也没有真正翻脸闹僵的,所以至今抽屉里的信封也没有哪个有销毁的必要。

慕名而来加QQ的就更多了,大多也在见识了周泽楷冷淡到底拒人千里的聊天风格后知难而退或是不了了之,删好友的不多,多的是保持着空间里互相点个赞的交情的校友,无意之中把周泽楷的人脉关系圈扩大了不少。

说到底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追求的恋爱或者说是感情大多只是一种感官刺激,新鲜感,爱慕感,亲密感,把它们都安排在一个欣赏的人身上,在意的更多是想品尝这段关系带来的爱情中最甜蜜的一口,像冰镇西瓜最甜的心,绿豆汤表面清甜的汤。肆意图画着年轻,交往着最单纯的交往,无所谓谁对谁错,不惧怕遇到的是否就是命中注定的人,几乎没有人会想前方的玉米地里还有没有更大的玉米,只要现在的这一口是那么甜蜜,所谓错过也不那么要人性命的疼,曾经的最珍重以后回头看看说不准就成了最可笑的错觉,也许还带一点年少的可爱吧。

曾经也有个隔壁班的女生坚持消息聊天的,过了两三年毕业了也就自然走了。鱼游过这汪清潭不足以觅食就顺着水流去往下个河道了,鸟雀迁徙途径这户人家没有稻谷可食就自然飞去下一处了,没有谁会为了一念之差就往没有灯塔海域去寻传说中最美的星河的。周泽楷很快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那些女孩一个接一个遇到新的快乐,在人生的别处驻足,也猝不及防在空间里给周泽楷塞了一口接一口的狗粮。

并不是受过什么伤或是忘不了一个人,周泽楷觉得如果自己有一点的问题那只能是太过冷静了。喜欢这种从天而降的由大把热情与冲动糅合的感情从来经不起推敲,越要辨越想要说服谁就越是说得没有道理,只不过是冲上头脑的血液和骤然紧缩的心脏在大脑完成思考前推着人们完成了互相靠近的这一步。

周泽楷向来都相信自己够冷静够理智,当然也早就了解这不全然是好事,但他确实知道是这样的冷静让他无法放任心跳驱使的冲动,也就往往做不出来推进关系的事情,只有在一拖再拖中焰火悄然熄灭,冲动转了个向。

身边的人也来来去去不挽留,只有方锐和吴羽策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还是欠下的前世孽缘,虽然嘴上不时嫌弃,但关键时刻从来不会放手,这样的大概就能算真心的朋友了吧。

周泽楷还挺习惯这样的,不和谁太亲近,不用费尽心思去揣摩另一个人的想法,他不愿意也做不来,只从广泛的点头之交里汲取浅淡的乐趣。

所以喻文州让他很不习惯。

突然有这样的一个人,会对他笑,会试图加入他的生活,可偏偏这个人对别人也都会礼貌地笑,也很会聊天可以轻易融入其他任何人。擅长和所有人保持恰好的距离,擅长揣摩别人的想法顾及每个人感受,擅长所有周泽楷不擅长的,侵入所有周泽楷不关心的,可是又偏偏,周泽楷对他生不出讨厌的想法。

不会主动接近,也不会主动拒绝,这几乎是周泽楷的处事方针,对方没有发出明确的邀请,他就没有理由拒绝。喻文州只是因为坐在他后桌所以平日多了一点点的交流,又只是刚好住得比较近所以能常常一起回家。

所以喻文州也只是一个走得近了一点,走得久了一点的过客,是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占据了周泽楷的生活很多的人,也许很快就会再度走远,像曾经经过的许许多多人一样,及时行乐得过且过大概就是最好的相处了。

周泽楷终于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比较满意的答案,狭小的地铁车厢也就忽然之间明亮起来了,车身与空气快速摩擦的嗡鸣声和另一节车厢里小孩的哭闹声也一下子变得清晰直钻进脑子里。

因为一路都在想着事情,周泽楷完全没有意识到喻文州也沉默了一路,也没有玩手机,一路上就是低头抓着扶手发呆。

地铁坐到站,从有个小便利店的出口上去,走过一条没有什么路灯的街,到了一个小公园。夏天的晚上公园里乘凉的老人孩子很多很热闹,几个小摊上卖着各种会发光的小玩意,也把这一片照得有种无忧无虑的生气,但现在已经深秋了,只有些坚持锻炼的人或走或跑还会每天都来,有节奏的脚步声清晰可辨。穿过这个公园,喻文州往左周泽楷往右就各自回家了。

走在昏暗的小路上,静默就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了,喻文州说起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周泽楷听着轻轻地笑。

快要走到尽头已经能看清公园入口处的雕塑的时候,喻文州不说话了。周泽楷往前走了两步走出了头顶香樟投下的阴影,路口的苍白灯光立刻把他整个包裹起来,一下子走进光里的同时发现许许多多细小的飞虫都在面前打转,像个忙碌的小世界,一时间仿佛站在惨白的太阳下俾倪一个渺小的宇宙,让人瞬间从困顿麻木中醒来。周泽楷这才意识到喻文州没有跟上来。

“周泽楷。”喻文州出声叫住了他。

落后两步的地方,喻文州还站在香樟的浓密阴影里,整个人温顺地被黑影吞噬,深青色的校服边缘好像已经溶解进了黑暗,就像他本来就应该属于那里一样。

周泽楷站在从头顶正洒下来的光里,软软的头发被镀了一层金黄色,勾勒出毛茸茸的边线。他整个人都是亮的,只有眼睛是深邃无底的黑,而喻文州站在影子里,面对着灯光,眼里有破碎的光斑,好像那里面有无数细小的伤痕。他们面对面站着,只隔了一臂的距离,却像是站在两个世界交界的边缘遥遥相望。周泽楷隐约觉得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正在酝酿。

喻文州叹了口气。“突然和你说这个大概会吓到你吧,但是我可能马上就要走了,恐怕就要没有时间了。”后面一句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走?回家吗?”周泽楷下意识说出口,立马就发觉不对。喻文州抬头看了一眼墨蓝的天空,然后收回目光看着周泽楷,眼里满是周泽楷从未见过的认真严肃,又迅速变成很深的寂寞,是长久累加出来的厚重的伤疤,有一遍遍流过血的旧印痕。

有几秒钟的时间,喻文州低着头没有动。周围只剩下了风穿过树叶的细小声响。喻文州很想往前走一点,但是突然就抬不动腿了,不知不觉,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

察觉到这一点喻文州立刻松开了攥紧的手,闭上眼笑了一下。周泽楷觉得喻文州就像仅凭一根绳索悬吊在悬崖外面,抬头是万里的天空,低头是万丈的深渊,而他还在一边笑一边解开绳索,想要一边放弃自己一边放别人自由。

周泽楷想说点什么,但直觉现在的状况喻文州大概不太想听他说话,只好安静地等着。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喻文州的眼神又柔软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冲动决绝全部都是错觉,是被恶鬼附身才会几近失控。

周泽楷都几乎要忘记一直以来的感受,那个温柔体贴的模样只是喻文州面对外界时用来保护自己的表象,真正的他存着远远比这复杂得多的心思。

喻文州抬起手走过来,周泽楷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又生生停住动作。喻文州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伸过手来轻轻抱住了周泽楷的肩膀,触感很轻很轻,好像漂浮在半空没有重量,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手,矛盾纠结,痛苦又满足。

喻文州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算了。下次再说吧。”

轻浅的拥抱转瞬即逝,不留一点痕迹,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喻文州松开的手向上捞过周泽楷略长的发梢,触感轻软和看上去一模一样,十足的留恋。

喻文州从周泽楷身旁走过去,晚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拂在周泽楷垂下的手臂上,轻轻地痒,周泽楷才感到四肢缓慢找回知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回应也直白,只有心脏在狂跳叫嚣着存在感,眼眶被晚风一吹干涩得要命。

周泽楷站在原地还是退半步的姿势,觉得自己像站在被黑暗笼罩的孤岛上,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无尽的海和无尽的天空,无尽的孤独和无尽的迷茫,风从所有的方向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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